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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风化剧”与“风趣剧”之考进
我们花钱听戏,由向“看座儿”的手里讨座位,而进化到“先期售票”和“对号入座”,这其间很经过一种极大的改革。“广和楼”也由“不卖堂客”进化到现在一律了。舞台上的技艺也是如此。为什么我们能看见《新玉堂春》、《新十三妹》、《新天河配》的出现,并不是又另外出了一位女人,事迹种种都和玉堂春差不多,而名之为《新玉堂春》乃是旧剧新编。也犹之于《沙陀国》经谭鑫培改为老生戏,名为《珠帘寨》,后来伶人均倚之为走红运之拿手。是舞台上的技艺,往前迈进了。
余叔岩之《珠帘寨》
不过像尚小云的《摩登伽女》的西洋装,与从先红极一时的《七擒孟获》中间的“祝融夫人”作跳舞装,未免有些不合理,这一俟将来有暇再谈。舞台技艺在迈进途中,我们要时刻注意到舞台与观众的关系,因为戏是要观众看的。生、旦、净、末、丑五行虽然各有难易,但是丑行最难,因为使人哭容易,使人笑就比较难一点了。
在舞台上的戏,可以分为若干类,像《天官赐福》、《百寿图》等,皆为“吉祥戏”。开场吉祥,故又名为“开场戏”。《龙凤呈祥》一类,名为“历史戏”。而以佳人才子为主体,像《武家坡》、《红鸾禧》又谓之为“言情戏”。而以插科打诨逗人一笑是为丑戏,现在可以谓之为“风趣戏”。风趣戏在戏的中间力量很大,能缓和“紧张”与“柔靡”的空气。至于描摹故事上的邪僻与淫凶、贱恶,及其他种种故事上的放荡的描写,则又非“风趣”,而变成与“风化”有关,是谓之为“风化戏”。
考“戏剧”,是谓之为鼓舞谐谑以破岑寂的。《商书》上说:“恒舞于宫,酣歌于室,时谓巫风。”上古之时,原为乐舞以祭神,使神而乐之,然后可以降之福。《列女传》又说:“夏桀既弃礼义,求倡优侏儒狎徒,为奇伟之戏。”而《左传》曾说:“宋华弱与乐辔少相狎,长相优。”《杜注》亦说:“优,调戏也。”《毛诗》也曾说:“善戏谑兮,”是舞台上的戏,总以快意怡神为主。杂耍中能把“相声”看做改胃口的材料,那么,丑角一类的“风趣戏”是要占很重要的地位。因之,风趣戏中又不能与“花旦”相离过远,盖有花旦与丑同台,则科诨尽致。一方面是红颜配以望之发笑之丑角,于是由风趣戏而牵制到风化戏,是两者不可相离。而丑角之出场,多半是以花旦为对象而去逗笑。最著名的《小放牛》,即是一老例。设换一老旦,或是正工青衣,则此剧既无剧情,角色又属板直无味,那么,一定不能传之悠久。然而我们看到《海慧寺》一剧,“甘子千”为丑,其与“王龙江”要钱一场,能使人笑,而“赵玉”谋夫一场,甘为陪衬暗视以为佐证,虽与花旦同台,但甚有关于风化问题。又如《拾玉镯》,孙玉姣之种种做派,而刘媒婆之如何亲见而骗其实话,丑贴亦属一台,其间有关于风化者也不少。
陈永玲之《小放牛》
依已往之实例,证以将来舞台上的趋势,可以知道凡是“笑片”,一定是受人欢迎的。可是笑片中间也要有些斟酌,这中间不能不容我们有一些意见来发表,对于这“风趣剧”及“风化剧”作一个讨论。
在前有武戏,后有唱工戏,中间夹以滑稽百般之风趣剧,是必使人百观不厌。但是移风趣之力量而为风化剧方面,那就立时发生不平衡的弊病了。
《小放牛》乃乡间一种郊野童男稚女风情表演,真是恰到好处,若使其延长,而动之以情,“小娘行”与“牧童”同逃,那就太索然了。
《打樱桃》一剧,先不述明小姐与书生之意旨何若,只是“丑书童”与“平儿”之先隔墙戏谑,继之以入室谈笑,此场种情则可,若平儿以玲珑剔透的女孩儿家当真勾引书童行奸犯法,那就无上舞台的价值了。依此种论断来说,是“风趣剧”实有延绵其生命而加进言之必要,若“风化剧”,则——
“风化剧”之易引起不堪入目的原因,就是过度的趋于香艳,于是便极易流入过火。《红鸾禧》一剧,其经过恰到好处。若《宝蟾送酒》、《海慧寺》、《挑帘裁衣》、《凤阳花鼓》就有些地方太使观众在似乎醒脾之中,要加以批评了。
角色方面,正旦需要端庄,彩旦需要流丽,至于故意为之,欲藉“肉麻”博人一笑的,也未免太下流了。
戏剧上之合于风化风趣的,可以说有一半。其余一半却有些不合适。因为扮出一丑一贴来,若以几句风趣台词,如《红鸾禧》之金松与金玉奴之种种科诨,无不美善,《翠屏山》中之潘老丈与潘巧云几句戳心俏皮,也恰到好处。小说中这类材料,比戏剧上不在少处。现在舞台上抛开花旦丑角另步一路的风趣戏,《清风寨》李逵的男扮女装也殊值一笑,《花田八错》中只以旦角与大花脸相对,成为一种特殊风趣。此类另途的风趣,小说中更是不少。
荀慧生之《花田错》
我们知道的《红楼梦》的“刘姥姥逛大观园”,是一段可笑的故事。采精汰冗,可以使这段故事出现在舞台上面。那么,刘姥姥一角极富于风趣,比之其他彩婆子,当然在上。
至于《挑帘裁衣》本事以前,有一段“王婆贪贿说风情”之故事,则此种彩婆子万不能使之上舞台。纵事迹妙到毫巅,亦不能稍事原谅。此与《拾玉镯》之刘媒婆,大有过之无不及。是以风趣戏要不失为博人一笑而已。王国维《曲录》序中曾云:“虽雅颂之博徒,亦滑稽之魁桀。”也就是这个意思。
元曲中此类风趣剧本几乎俯拾即是。如元高文秀撰《黑旋风斗鸡会》杂剧,《黑旋风诗酒丽春园》杂剧,《黑旋风穷风月》杂剧,《黑旋风乔教学》杂剧,元李直夫撰《风月郎君怕媳妇》杂剧,元杨显之撰《黑旋风乔断案》杂剧。以黑旋风之动辄可笑,而使之表演此种故事,那么,不一定非以花旦为主才能激成风趣。
风化戏在今日,以观众之目光改变,所以描摹尽致的风化戏日多一日。如《宣化府》桑氏九花娘帐中一幕,因有其他衬托,已证明其为妖淫之物,则此幕可以减缩。孙玉姣以未出闺之少女思春则不必顾忌,但舞台上形容得孙玉姣如偷情老手,与傅朋之眉目传情不似初会面的,这一节也是要注意的。但是时伶方以此等做派身段享盛名、走红运,那么,即如萧恩对李、倪二位所说的:“这就难讲了”。
陈永玲、艾世菊之《小上坟》
小说与戏剧,因其立场不同,小说尚有“淫书”存世,戏剧可没有完全淫戏存在。然而像花旦一类戏,虽不能尽属于情邪一种,但以其迹近,就不免愈演愈似了。这在擅演花旦的角色们,是要斟酌剧情,迎合观众,使其不即不离则可。否则只顾讨好,而不顾身份,古人曰:“戏者,即像真也”。那么,人情两方,也许有点不大合适吧!
我们为了考进舞台上的种种,先注意到这许多人所喜欢的风化戏及风趣戏。注意到这一层以后,我们当然要对什么历史剧、言情剧加以研究。不过,在这风化风趣两种戏里,有不少演员还要加工描摹,如曾经禁止的《杀子报》、《也是斋》等等,恐怕还要出现。固然老戏不能使之失传,但也要选择是否宜于现实社会。恐怕现在的社会里面,比这任何一种之风化剧还要高深若干倍。时代伶人,自有往上去的,不要以此为出风头的捷径。那么,戏曲音乐,也自有他自存的价值。
小说的中事实,固然多一半是戏剧的蓝本,可也有的轻轻一笔,却衍出大段戏曲文字。如明凌初《初刻拍案惊奇》卷之七“唐明皇好道集奇人”,中间因与叶法善于正月十五夜,云行千里往西凉看灯,而又引起八月十五日月色皎洁,参观了“广寒清虚之府”,才衍成《唐明皇游月宫》杂剧,后人翻成皮黄。但是小说也有不能演的事情,昆曲《牡丹亭·惊梦》中〔山坡羊〕一曲,则为杜丽娘思春之表演,皮黄中此等地方绝没有如此蕴藉。不是过火,即是不及。那么《红楼梦》中的林黛玉在潇湘馆“春困发幽情”的故事,即无法搬上舞台。
我们可以知道风趣剧与风化剧在戏里是十分重要,而且更难。虽十分擅演这两种戏的伶人,也有时失去了顾忌,但是进步却是进步了,不过有的地方有些太左了。因为这两种戏要处处照应事实,纠集台下的眼光,不要以做戏的变成看戏的,那就一定可以做到好处。
拉杂地随便谈到戏剧里风化与风趣的问题,百忙中难于修辞,中间难免有辞不达意的地方。先进贤达,多为赐正!
(《立言画刊》1938年第5期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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